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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自述(五 我看宗教信仰 2 佐西马长老的顿悟)

  当时发生了一件事,一切都由此开始:我爱上了一位年轻的美女,她人很聪慧,举止庄重得体,性格开朗,品德高尚。她家里的境况也不错,父母很有地位,也很有钱,他们待我十分热情。我觉得这女子对我有那种意思,于是爱火就在我心中燃烧起来。以后我才意识到,当时我不一定有多爱她,只是对其才智品行很有好感而已。出于自私的考虑,我没有立即向她求婚:我还年轻,有花不完的钱,我不愿过早放弃这种自由放荡的单身生活。尽管我对她作了一些暗示,却一直没有明确表示求婚的意思。突然我接到命令,要去外地出差两个月。我回来后得知,这位姑娘已经嫁给本地一位有钱的地主。这人比我大几岁,家庭比我更有背景,而且很有学问,而我正缺少这一点。获悉这个意外的消息,我大吃了一惊,整个脑子都乱了。这时我听说他早就跟她订了婚,而我曾在她家多次见过他,却一点没有看出来,看来是过于自负让我蒙蔽了双眼。最让我痛苦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不禁恼羞成怒。我还回想起,有几次我几乎十分明白地向她表露爱情,但她既没有阻止我,也没有提出警告,这分明是在玩弄我。当然,以后我恢复理智时,发现她根本没有戏弄我的意思,只不过是用开玩笑的方式来打断我的话,巧妙地岔开话题。然而当时我无法体会到这一点,于是就渴望进行报复。

  我一直在寻求机会。一次,我的“情敌”就当时(1826年)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发表意见,我对他大加嘲笑,而且方式十分巧妙,迫使他不得不同我讲道理,这时我的态度非常粗暴蛮横,使得他不得不接受我提出的决斗,尽管我同他在年龄和地位上都有很大差距。后来我得知,他接受我提出的决斗,也是由于在订婚前就对我有嫉妒之心,而现在又加上一条,怕他的未婚妻因他不敢接受决斗而看不起他。我找的公证人是我们团里的一名少尉。尽管当时严厉禁止决斗,在军人中间仍然盛行这种风气,可见野蛮的力量还是巨大的。

  那是在六月底,我们商定第二天早上7点在郊外见面。这时我遇到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情。回家时我的情绪十分恶劣,对勤务兵阿弗纳希大发雷霆,朝他脸上狠狠地揍了两拳,把他的脸都打出血来了。他伺候我的时间不太长,以前我也打过他,都不像这一次,我的行为就像一头残忍的野兽。亲爱的,说起来你们不信,这事已经过去了40年,回想起来我仍然感到羞耻和痛苦。我睡了3个小时,醒来一看,天已经亮了。我不想再睡,于是起身打开窗子,这时太阳已经升起,天气晴朗美好,鸟儿们婉转争鸣。当时我想,我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有一种羞耻的感觉?是不是因为将要去流血?我想,似乎不应该是为了这个。那么是不是怕死?怕被杀死?也不是,不是为了这个。突然,我终于想起究竟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打了阿弗纳希。一切似乎又在重演:他站在我面前,我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打,他两手直直地顺着裤缝垂下,头高高抬起,眼睛大睁,身体一直保持立正姿势,每挨一下就哆嗦一下,他甚至都不敢用手挡一下。一个人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一个人居然可以这样去打另一个人!这实在是太大的罪恶!这个念头像一枚钢针刺穿我的心灵。我站在那里,像一个傻子一样,然而太阳拂照着我,树叶在阳光下闪烁跃动,小鸟在用歌声赞美上帝。我捂住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大声痛哭起来。我想起哥哥玛尔克临死前对仆人说的话:“亲爱的,你们为什么伺候我,为什么爱我,我配吗?”这个话钻进我的脑子里:“是的,我配吗?”确实,我何德何能,配得上让跟我一样的人来伺候我呢?这是我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我一边痛哭一边想:“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每个人都对所有人承担着责任,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一点罢了。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就成了天堂!我的上帝,这难道不是真的吗?也许我更应该为一切人承担责任,因为我比所有的人都坏。”突然一下子,我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我要去干什么?我要去杀死一个善良、聪明、真正的人,而他没有对我做错什么,并且因此永远夺去他未婚妻的幸福,让她倍受折磨而死。

  我脸趴在枕头上,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突然那位少尉拿着手枪来了。他说:“很好,你已经起来了,时间已到,我们走吧。”当时我心慌意乱,不知道怎样才好。后来我们出门上了马车。我对他说:“请等一下,我忘了拿钱包,马上就回来。”我跑回住处,径直来到阿弗纳希住的小房间,对他说:“阿弗纳希,昨天我打了你两下,请你原谅我!”阿弗纳希看着我,竟然哆嗦了一下,好像被我吓住了。我发现这样做还不够,就一下子向他跪下了,并且一边磕头一边说:“饶恕我吧!”他完全给吓呆了:“大人,老爷,你怎么了?你这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啊!”他突然哭了起来,就像我刚才一样,捂着自己的脸,身子转向窗户,哭得全身发抖。我回到少尉那里,跳上马车,大声喊道:“走吧!”我对少尉说:“你看,胜者就在你的面前!”我十分快乐,一路之上不断地说呀笑呀,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少尉看着我说:“老兄,你真是一条好汉,一定能给我们军人长脸。”

  到了约定的地方,对方已经在等我们。我和对手相离12步远,让他先开枪。我站在他面前,脸对着他,眼睛不眨一下,十分友好地看着他,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他放了一枪,子弹稍稍擦破了我的脸,擦伤了耳朵。我大声说:“感谢上帝,没有杀死人!”随即拿起手枪转过身去,把它高高抛起,扔进树林里,同时喊道:“让它滚吧!”然后转过身来对敌人说:“先生,请原谅我这个愚蠢的年轻人。一切都怪我:我侮辱了你,现在又迫使你对我开枪。我要比你坏得多。还要请你把这些话转告那位你最尊敬的女士。”我刚说完,他们三人全都喊叫起来。我的敌人十分生气地说:“对不起,既然你不打算决斗,为什么又向我挑衅呢?”我很高兴地回答他:“昨天我还十分愚蠢,而今天已经变得聪明一些。”他说:“昨天的事情我很相信你所说的话,而今天的事却得不出跟你一样的结论。”我向他拍拍手说:“说得好,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是罪有应得!”他问:“先生,你到底开不开枪?”我说:“我不开枪,你如果愿意,可以再开一枪;不过最好也不要开了。”两个公证人都喊了起来,特别是那位少尉:“站在决斗场上却请求饶恕,这是给我们全团的军人丢脸,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干了!”我站在他们面前,收起笑容说:“先生们,这里有一个愿意改正自己愚蠢行为并当众认错的人,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少尉又喊了起来:“但在决斗场上不可以这样。”我回答说:“是的,本来在放枪以前,我就应该认错,以免对方铸成大错,但这个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荒诞,我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只有让他在12步远处放过枪后,我的话才可能对他起作用;如果在刚来的时候,在放枪以前我就这样做,你们就会说,这家伙害怕了,就不会听我的了,对不对?”

  我十分恳切地继续说道:“你们看看这上帝的恩赐吧,这晴朗的天,这清新的空气,这柔嫩的小草,这鸟儿,这美好的大自然,只有我们不信神灵,愚蠢透顶,不懂得生命就是天堂。只要我们愿意搞清楚这一点,美好的天堂就会立即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将互相拥抱,大声痛哭。”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几乎喘不过起来,我心里是那样甜蜜,我感到自己是那样年轻、那样幸福,这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敌人对我说:“你说得很明白,很诚恳,总之,你是一个古怪的人。”我笑着对他说:“你尽管笑我,以后你会同意我的话的。”他说:“我现在就同意你的话,请允许我握一握你的手,看来你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我说:“现在不用握,等到以后我变得更好一些,更值得你尊敬一些,再伸过手来吧。”我们回去了,一路上少尉不断地骂我,我却吻了他。我的同事得知这一情况,当时就聚集在一起来对我进行裁判。有人说:“他玷污我们军人的制服,让他辞职吧!”也有替我辩护的:“他毕竟敢于接受枪击。”反对者说:“是的,但他害怕再次接受枪击,所以求饶了。”而为我辩护的人反驳说:“如果他害怕枪击,在请求饶恕时可以先开枪,但他把手枪扔到树林里了,这样的事情太新鲜了。这不是害怕,而是另一回事。”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我感到十分快乐:“朋友们,伙伴们,你们不必担心我辞职一事,我已经递上了辞呈,今天早上就送到团部去了,一旦被批准,我就进修道院;我想辞职就是为了这个。”我说完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你早就该对我们说了;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对修道士是不能加以裁判的。”他们都忍不住笑了,不是嘲笑,而是亲切的笑,快乐的笑,他们全都爱起我来,包括刚才反对我最为激烈的人。

  ——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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