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学了，江城不紧不慢收拾自己的书包，眼睛时不时瞄上一眼坐在前几排的柳叶眉。见她出了教室，这才背上书包跟在她的身后。走廊里人潮涌动，人声吵杂，不断有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柳叶眉的身影，始终在江城的视野。见她下了楼，江城赶忙加快脚步，刚走到楼梯口，忽见柳叶眉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向上张望。江城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慌乱中躲进靠近楼道口的一间教室里。
“这位同学，有事吗？”一位年轻女教师一手捧着书，一手握着粉笔站在讲台上，眼睛愤怒的盯着江城说。
江城顿时就蒙了，没想到这个班还在上课，自己会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自己，他的脸涨的通红，目光羞怯的避开所有人。他想逃离，但是他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他故作镇定，怯懦的说：“我……我们班……主任叫我，来借拖把。”
“出去，没看见在上课吗。”女老师把书重重地摔在讲桌上，扬起的粉笔灰在空气中飘浮，她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冲着江城咆哮道：“出去，给我滚出去，简直是莫名其妙。”
江城羞愧难当的退了出来，轻轻带上教室门。他的脸还在火辣辣的烫，心里暗暗诅咒这该死的老妖婆。沮丧的走下楼，在操场上遇到几位同学，他也不理会，独自向校门口走去。“柳叶眉刚出校门，快追吧。哈……哈。”这一声同学的嘲笑唤醒江城的初衷。突然间，他快乐了，脸涨得通红，脚步变得轻盈，刚才的屈辱也不那么重要了。
初秋的太阳暖暖的照着大地，行道树上的桂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偶尔有几辆汽车急驶而过。江城在一家小卖铺买了一盒口香糖，老板多找了他几块钱，他暗自窃喜赶紧接过揣进兜里，一路小跑追上了柳叶眉。
柳叶眉一个人悠闲的走着，她乌黑顺滑的秀发系上一束马尾小辫，这马尾辫随着她步伐左右摇摆。洁白红润的两只耳朵与白雪般的脖颈，透着那么干净和迷人。她匀称高挑的身材勾起你对她娇媚的容颜，无限的想象。她修长的美腿前后交替，凸显她圆润凸翘的臀部在紧身牛仔裤包裹下，是那么富有弹性，那么性感。
江城静静的跟在柳叶眉身后，欣赏她的背影。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走了一年多，走着走着，江城突发奇想：“与她并排，会怎么样？”想到这江城加快脚步，傻傻地与柳叶眉相隔不远并排而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彼此也不看对方，默默地向前走。
“嗯，是你叫我？”江城眼睛闪着光，激动的望着柳叶眉说。
“后面有人喊你。”柳叶眉转过身用手一指柔和的说。
江城顺着柳叶眉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二十多岁年轻小伙子，气喘吁吁的来到他们跟前说：“刚才是你在那边的商店里买的口香糖？”
“对啊。”
“那好，跟我回去。好像是钱搞错了。”
“哦。”江城极不情愿的跟年轻回去。
二
江城再从小卖铺出来，柳叶眉早已不见了踪迹。他顺着这条街拼命的奔跑，四下里张望仍不见柳叶眉的身影。望着这条修了一半的迎宾大道断裂处，江城傻眼了，四周都是田间小道，还有几条乡村小路，柳叶眉走那条都可以回到家。江城爬上小土坡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渍，手遮阳光举目眺望，一种失望逐步演变成绝望，他放缓脚步，懒懒的下了山坡。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炙热的光芒也没有刚才那么热烈。发黄而又枯竭的玉米地里偶尔会惊飞出几只麻雀，淡绿而又泛黄的稻田一片连着一片，包围着百十来户的小村庄，过了这个村就到了柳叶眉和江城居住的厂矿家属区。
江城沿着田埂慢走，惊扰埂上的蚂蚱乱蹦乱跳，金黄色的稻穗粒粒饱满，颗颗弯下腰，甚是喜人。突然间，一只蚂蚱蹦到江城的肩头，江城一把抓住蚂蚱，扯下蚂蚱的两条大腿，抛向空中。蚂蚱振动它的双翅在田间飞翔，很快就落入稻穗里。江城随着蚂蚱跌落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村口的小路上悠悠的走动。
江城原以为跟丢了柳叶眉，心情极为沮丧。当再次见到柳叶眉的身影，他激动的跳了起来，兴奋的顺着田埂奔跑，脚下刮擦垂头的稻穗，哗啦、哗啦作响。惊飞起的蚂蚱在江城前面四散奔逃，就像坐在船头看着黑色的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涌向沙滩。
江城追上柳叶眉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踌躇半晌，才鼓足勇气向前一步，手不自然的挠头羞怯的红着脸轻声说：“你……你好。”
柳叶眉看着江城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抿着嘴笑而不答，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
江城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取了一片递给柳叶眉，柳叶眉接过口香糖去了包装纸，丢进嘴里腼腆的冲江城笑了笑，算是谢过。然后，甜甜的咀嚼起来。
三
江城无数次憧憬与柳叶眉相聚，真的与她同行，心跳急剧加速，脸火辣辣的烫，呼吸几乎都被抑制住了。他好几次想抬头望一眼柳叶眉，刚看到柳叶眉的发梢又羞怯的低下头。柳叶眉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一丝怜悯，温情的说：“你干嘛这么紧张。”
“哦。”江城木讷道。
江城抬头望了一眼柳叶眉，在四目交汇的那一瞬间，江城被彻底击溃了。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跳出似的。脸红到了脖颈，脑子里一片空白，羞涩的避开柳叶眉的目光，傻傻的埋头赶路，就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怯生生跟着大人。
江城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明明有许多心里话想说，可一见柳叶眉心里就慌乱无助。他越是想表现出洒脱，越发的窘迫。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突然间他感到口干舌燥，胸口像憋了一块大石头，想说的话，半天挤不出来一字。
他们爬上一个小土坡，就进入了厂区。这是一座五八年修建起来的厂矿，家属区包围着厂房，厂房又包裹着家属区。因而这里相对封闭，大抵上大伙都相互认识，即便是不熟悉的，也时常见面。江城就走在柳叶眉的身边，却怀恋起跟在柳叶眉身后的日子，那是多么惬意和放肆。他可以尽情想象柳叶眉的容颜，噬无忌惮的欣赏她婀娜多姿身段，甚至于柳叶眉脖颈上被蚊虫叮咬后，红肿的小疙瘩，江城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江城傻傻的与柳叶眉并排而行，他们谁也不说话，也不看对方。路上的行人时不时的用异样目光看过来，这些熟悉的陌生人看的江城心里犯触，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柳叶眉都还是学生模样，他们闯入大人们所说的恋爱禁区。一种苦闷、一丝憋屈、一点怯懦，占据了他整个脑海。他想逃避，又想坚持，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轻声的说：“柳叶眉，我们好像不能这样同走。”
柳叶眉举目望着江城哀怨的说：“你呀，就是想的太多。”
江城听到柳叶眉这么说，心里懊悔极了。他恨自己的怯懦，更恨自己无能，以至于柳叶眉什么时候回家，他都记不得，脑子里都是柳叶眉幽怨的眼神。
四
第二天，江城象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正要起身。严峰从后面用手按住江城的肩头，神秘兮兮的凑到江城跟前小声说：“江城，你说实话。”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城的眼睛，仿佛要从江城的眼神里把所有他想知道的，全部窥探出来。严峰是班里的足球队长，个子不高，英俊酷冷，在班里有很高的威信，江城也敬畏他几分。严峰见江城一脸茫然又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在和柳叶眉谈朋友。”江城心里咯噔一下，脸红到了脖颈，怯生生的说：“没……没有啊。”严峰笑了，笑的是那么诡异，那么奸诈。然后，他收起笑容冷冷的说：“既然你们没谈对象，那我就追了。以后不要再跟着柳叶眉了。”江城呆呆的立在那里，望着严峰离去的背影，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这条回家的路，今天变得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艰难。江城默默地跟在柳叶眉和严峰的身后，柳叶眉爽朗的笑声像一把把尖刀，在江城的心里刮下深深的痕迹。这笑声此时此刻刺耳，厌恶……江城狠狠地攥紧拳头，幻想着冲上前痛揍严峰。恨不得捅他几刀，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只是在江城的脑子里想想罢了。江城的怨恨渐渐冷了，他不再气恼，开始有些恍惚，他觉得走在柳叶眉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只有自己才能让柳叶眉如此快乐。想到这，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悄然入心。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神经错乱，嫉妒、懊恼、羡慕交汇在一起，使他无法自拔。当他看见过往的行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柳叶眉和严峰时，江城的心里突然间幸灾乐祸起来，他诅咒他们，巴望老师和家长都尽快知道他们早恋了。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到柳叶眉受到伤害。江城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加快脚步故作洒脱昂起头，目不斜视的超过他们。
江城不再期盼放学，他厌恶，甚至于害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城发现自己在这班里成了边缘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就连柳叶眉仿佛也从江城的视野里消失了。他有好几次到了足球场上，想和同学们一起踢球，都被无情的拒绝，他只能羞愤离去，留下一片嘘声。
五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好不容易熬到了元旦。江城怎么也快乐不起来，与江城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过了今天同学们都长大了一岁，步入成年。而且，这是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新年，难道不值得纪念。江城一整天都像被霜冻了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直到临近放学时，柳叶眉兴奋的跑到江城课桌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柔情的说：“江城，晚上年欢会结束后，你送我回家。”
“好的。”江城激动的站起来兴奋的说。由于江城站起来过于猛烈，撞的课桌哗啦作响，引得同学们纷纷扭头观看发生了什么情况。柳叶眉捂着嘴咯咯的笑，脸上的红晕更加红了，她眼睛里的光芒更加迷人、摄魂。江城的脸红了，傻傻的站在那里发笑，久违的快乐席卷他的全身。
夜晚的天空没有星辰，黑压压的云雾笼罩在上空，远处的群山像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鬼怪，随时都可以把人吞噬。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同学们的欢笑，他们尽情享受快乐，疯狂地嬉闹，要把压抑在心里所有的烦恼、郁闷、痛苦，统统的，全部的施放出来。轮到江城为大伙表演节目，他腼腆的走上前台，动情的演唱《在那遥远的地方》，顿时引来一片嘘声。江城全然不顾，依然动情的演唱，只有自己知道这首歌是为谁而唱。江城刚一唱完，严峰就跳了上来，一首《青苹果乐园》赢得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和尖叫声。他的一招一式，一伸一展都表演的那么到位。如果演唱是一场争夺柳叶眉的战争，江城输的体无完肤。
严峰唱完了，径直朝江城走来冷冷的说：“你可以回家了，我已经和柳叶眉说好了，我送她回家。”
“哦。”江城茫然若失。
六
这一夜江城失眠了，是除了春游以外唯一的一次。一大早，他就昏昏沉沉的到了学校，同桌悄悄告诉他：昨天晚上严峰把柳叶眉给打了。江城愤怒了，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大脑里幻想着怎么样把严峰暴打一顿，仅此而已。他揪心的痛眼睛里浸着泪水，呆呆的望着柳叶眉的背影。他很想过去安慰柳叶眉，可他能说什么呢？他痛苦不堪，设想一下，如果不是他的怯懦，又怎么会让柳叶眉受到伤害。他沉浸在宁静的幻想之中，仿佛看见柳叶眉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咬着她青紫的嘴唇，怒不可遏的在江城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江城顿时醒悟，像一只发了狂的雄狮扑向严峰，抡起他那纤细瘦小的拳头，在严峰的脸上重重的就是一拳。严峰被打得一个踉跄，差一点儿跌倒，他站起来扑向江城。封住江城的衣领，挥手就是一拳，这一拳重重的打在江城的眼角，霎时间，泪水、血水四溅。他们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撕打在一起。眼看江城逐渐处于下风，双手抱着头被动挨揍，严峰则越打越勇，江城步步后退。就在严峰得意的停下手休息之时，江城瞅准时机对着严峰的裆下，就是狠狠地一脚。顷刻间，严峰双手捂住裆下，蹦跳几下，滚落在地疼得嗷嗷直叫。江城站在原地，用手擦拭脸上的血渍，开心的笑了。
“江城，你发什么神经。上我的课，有这么好笑吗？”女教师用手里的书指着江城怒吼道。然后，把书重重的摔在讲桌上，快步来到江城跟前语气柔和一点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心里想些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只有几个月时间，我都替你们急死了。”女教师越说越生气，揪住江城的耳朵咆哮：“给我滚上去，把这道题解了，解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完）（好白菜就这样被猪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