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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开(第十四章)

  杜鹃花开 第十四章

  夜里三点,淮海起床换岗。

  四野寂静无声。繁星在深邃而高不可测的天空眨着眼睛,一轮明月把光亮撒向大地,和暖的春风从东面的山坡上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树木和花草的气味。自十时半熄灯号吹过,淮海还一直没有合眼,是啊,正花月春风、良辰美景,他怎能睡得着呢?一个美丽、热情的女兵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感到无限沉醉。几天以来,曙光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是个可爱的女孩,活泼、热情、大方。”但每当此时周玲的身影也就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这让淮海感到很惊讶,他怎么会同时爱上两个女孩,以前他一直以为人的心上只能容下一个人。他把这事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他真心爱着的还是周玲,对曙光只不过是一种新鲜感和对她的火一般热情的感激。但他又担心和曙光相处下去,对她们俩人感情会发生转化,他不愿意发生这样的变化,因为他知道,和曙光的事情不仅会违反纪律,而且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背着枪,转到营区中间的大道上,大道两旁亮着路灯。这时,大道北边远远地走来一个人,淮海从那短粗的身材和弯着个罗圈腿走路的姿势认出是他们排五班的洪水淼,五班上夜班,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洪水淼穿着一身工作服,挑着一个担子,担子的一头是一只空的饭桶,另一头是一大筐碗盆,洪水淼是先送吃夜餐用的餐具回来的。只见洪水淼神情十分慌张,见到淮海,急急忙忙地说:

  “有人来问,你就说没有看见人。”

  一边说着一边拐弯进了二排的宿舍。这时,淮海又看见从北面追过来一个哨兵,到了跟前问淮海

  “刚才过来的人到哪里去了?”

  淮海说:“我没有看见人。”

  那个哨兵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走到这排房子不见了的。”

  淮海说:“我确实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哨兵说:“有人扒女浴室窗子。你不说是吧?你不说就是你。”

  淮海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没有看见。”

  那个哨兵转身要走,忽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拉枪机的响声,吃惊地急忙回过身来,却见淮海朝他挥挥手笑着说:“没事,试试枪。”哨兵气急败坏地走着说着:“你等着瞧!”

  在营区的最北边,有一个部队浴室。有一天下夜班后,9连的女副指导员洗完澡,正在换衣间擦身上的水,忽然发现她面前的油漆过的窗户的斑驳处,好像有一双人的眼睛,她又仔细一看,那双眼睛动了一下,她大叫起来,浴室里有人急忙赶出门去追,人已无影无踪。这种事总是传扬得像风一样快的,以后人们见到还爱珠,就总是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在脑海里幻现着她光着身子、面对着窗户擦汗的情景。

  传说扒女浴室窗户的是11连一个叫陈坚的人,女浴室的窗户很高,陈坚正好是个高个子,踮起脚就能看到。于是人们就拿陈坚开玩笑:“陈坚,你看清了吗?那东西长得什么样啊?”

  陈坚一脸惊恐地说:“好人,别瞎说啦!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啊。”

  “你看见‘虾芒’了吗?”

  “他可是大饱眼福啦!”

  “当心看在眼里拔不出来。”

  一个望江兵很认真地问:“她马许大啦?”

  陈坚问:“你说什么?”

  另一个望江兵说:“他问你,她的奶子是不是很大?”

  陈坚把手朝他一挥说:“去你妈的!你自己去看吧。”

  哎!在军营里,在大山里,难以接触到女性,都是年轻人,这青春的骚动,要抑制也真是不容易啊。

  原来洪水淼也干了这种事,他没有陈坚那样高的个子,看来是白忙活一场,羊肉没有吃到还要惹一身羶。洪水淼跟淮海的姐姐中学在同一所学校,他高一届。他的母亲是地区纺织厂细纱车间保全班的支部书记,是淮海姐姐的领导。他和淮海的关系还是比较近的,但两人关系并不好。一次淮海值日,在洪水淼的床铺下翻出几个馒头,正好被排长陈宝根看到,问:“这些‘咪窦’是哪来的?”淮海说:“报告排长,一共‘塞隔便咪窦’(3个半馒头),是洪水淼藏的。” 洪水淼以为是淮海告的状,就常在言语上和他过不去。几天前,洪水淼借了淮海的小剪刀,昨天淮海向他要,他不还,还阴阳怪气地说:“我什么时候用你的‘姐姐’啦?你怎么把‘姐姐’借给人用啊。”淮海对他已是隐忍许久,朝他下巴颏狠狠打了一拳,他的嘴角立即流出了血。他往地上吐了一口,低头朝地上看看,嚷了起来:

  “哎呀!不得了啦,我的牙。”

  为了这事,连里有几个领导,特别是代理副指导员的事务长,要给淮海纪律处分,但被指导员压了下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政治学习时间,上午连里召开全连大会,由指导员上政治课。指导员开场说道:“让我们先来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教导我们:‘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但是,最近我们连里连续发生了好几起违反纪律的事。今天我就要讲讲‘加强纪律性’的问题。”他先讲了淮海打人的事,“人民军队是执行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就是说是专门打仗的。但我们不是打自己人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五条,‘不打人骂人’,我们就是对待敌人,只要他放下武器,我们也不能打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也是对敌人而不是对同志的。当然,《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规定‘借东西要还’,你借了人家东西不还,还骂人,这是什么行为,无赖,兵痞子。……”

  接下来指导员又说:“部队有三种被视为最耻辱的违纪行为,就是逃兵、小偷和男女关系。逃兵是最耻辱的行为,战场上抓住就要枪毙,但现在是和平时期,因此不会有逃兵现象。小偷小摸我们连也没有发现,但要注意,别的连已经有了,11连的一个老兵,被人偷去3块肥皂,后来查出是一个新兵偷的,寄到家里去了。今天我着重讲讲‘男女关系’问题……”

  听说讲“男女关系”问题,大家一下来了精神,连部通讯员杨爱平坐在第一排,伸长脖子期待地望着指导员指导员拿起茶缸喝水又放下,朝茶缸指了指,杨爱平像恍然大悟似地连忙上台往茶缸倒水,他一边倒水一边拿眼睛望着指导员,仿佛生怕指导员趁他倒水的时候,会讲什么精彩的东西让他听漏了。“什么是‘男女关系’?”指导员继续说,“就是谈恋爱。你们在家里有老婆、有女朋友的,这我们管不着,但到了部队,就严格禁止和当地老百姓谈恋爱,更不允许部队男女战士谈恋爱。同志们,我们部队是有女兵的,特别是经常被抽到团宣传队、篮球队、乒乓球队去的同志更要注意,那里经常和女兵接触,更容易发生这样的事。到卫生所、卫生队看病,也要注意。

  “还有,调戏妇女,那更是耻辱的事,是下流,不要脸。毛主席在井冈山时期就规定‘洗澡避女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规定‘不调戏妇女’。我们是人民军队,不是旧军队,可以奸淫妇女。就是国民党的军队奸淫妇女还要枪毙呢。”

  说到这里,他朝台下喊道:“七班副!”

  外号“参谋长”的七班副站了起来。

  指导员问:“你昨天晚饭后到营部卫生所干什么去了?”

  “参谋长”胆怯地说:“我去打针,我生病了,发高烧。”昨天晚饭后,许多人听到“参谋长”兴奋地嚷着:“噢噢噢,到卫生所让小护士摸屁股去哦。”

  指导员说:“打针?把裤子一直脱到脚后跟,还撅着屁股。你发着高烧还不忘记耍流氓。人家哭着告到教导员那里去了。”

  “参谋长”扭扭捏捏地站着,厚嘴唇失去控制朝外翻着,显得更厚了。

  指导员继续说:“还有更加丢人的事情,昨天夜里,我们连有人扒女浴室的窗户。被9连的哨兵发现,清清楚楚地看见进了哪一排宿舍。我们已经知道是谁。这是一定要给处分的,但如果主动承认错误,可以不公开。也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女兵浴室那里就是个禁区。”

  ……

  后来给了洪水淼记过处分,一直到4年以后退伍,不管他怎样努力,也未能入党。

  下午,指导员让通讯员将淮海叫到连部。

  指导员路林,原是27军的侦察兵,年轻时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曾不止一次和人打架。能文能武,但进步不快,1955年的兵,才当到指导员,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都是1965年他当副指导员时带来的兵。他极有威信,不怒自威,连里干部、战士都很怕他,绝对是一个强势人物。但他对淮海很欣赏,也很包容,到部队不久,淮海就已经犯了几次部队的规矩,他都没有批评他,也一次没有找他谈过话。指导员伏在桌上写东西,听到报告声说:“进来。”

  淮海立正站在桌旁。指导员抬起头,看看淮海说:“哦,小本家,坐下、坐下——通讯员,倒水。”连长束着武装皮带,正在往肩上挂手枪,对指导员说:“我到训练场看看。”

  看到淮海有些紧张,指导员说:“没什么,到部队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和你谈过心——部队生活还适应吧?”

  淮海在他对面坐下,说:“还好。”

  指导员说:“你的名字淮海,有什么纪念意义吧?”

  淮海说:“我父亲原是淮海农场场长,我是在农场建场时出生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指导员说:“淮海农场,我知道,那是部队改编的。五几年我们拉练到过那里。”

  淮海说:“我父母原先的部队是三野第一0二师,建国后改为‘农四师’,后来集体转业改为军垦农场,我父母在农场不久就调走了。”

  淮海知道,指导员跟他讲这些,是要让他放松,他很感激,他想:指导员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打人的事已经过去,那就是和曙光的事吧?肯定卫生队通报给他了。

  指导员又说:“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大好,看医生了吗?”

  淮海心想,果然是为这件事。他说:“去后方医院看过,医生说是‘水土不服’。”

  通讯员进来给他们倒了水,指导员对通讯员说:“你出去时把门关上——卫生队的卫生员宋曙光和你认识吧?”

  淮海说:“认识,就是她带我去后方医院的。”

  指导员又问:“以后你去找过她吗?”

  淮海说:“上星期天去过一次,她在后方医院给我开了两瓶药,让小李带信叫我去拿的。”

  指导员点了点头说:“我们听到一些反映,找你来谈谈,说清就没事了。你也知道,部队是严格禁止战士谈恋爱的。不过你这还不是谈恋爱,但这些女兵,都是部队首长的小孩,很任性,最好跟她们少接触、不接触。部队常常发生她们和男战士谈恋爱的事,违犯了纪律,她们一点事没有,照样入党、提干,而男战士就要受到纪律处分。你也知道吧,在我们营房东边的村子里,有一个人,在部队已经准备提干,就是因为这种事离开了部队……”

  这件事淮海知道。那个人原是一位少将的警卫员。少将是1929年从这里当红军参加革命的,他的警卫员是他的家乡人,和少将的女儿谈了恋爱,在少将准备将他放到基层去当排长时,他将恋爱公开了,结果取消提干,退伍回乡。少将的女儿是个“纯情”女子,也跟着他来到这个山区。现在,他们的爱情之火已逐渐熄灭,男人埋怨她毁了他的前程,天天喝酒,争吵打架,生活很不顺心……

  指导员又说:“……这个少将的女儿迟早还是要回城里去的,把他一人扔在这山沟里,他们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了——你知道宋曙光的父亲是谁吗?”

  淮海望着指导员说:“我不知道,是谁?”当他听到从指导员嘴里说出的宋曙光的父亲的名字后,也感到非常惊讶,宋曙光只对他说过她随她母亲姓,他也没有问过她父母的情况,未想到她的父亲竟会是这个人,他在军界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上过井冈山,参加过中央苏区五次反“围剿”,毛主席还几次指名表扬过他。

  指导员继续说:“她原先在军区机关门诊部,就是因为谈恋爱,父母震怒,将她发配到这里,让她受受规矩。她在我们部队,团长、政委的压力可就大了,再出问题不好向她父亲交待。你想,如果谁跟她谈恋爱,会有什么好结果?”

  淮海想:难怪那天卫生队教导员对他那么凶,他对指导员说:

  “请组织放心,我保证以后不再和她接触。”

  指导员说:“我相信你。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认真学习,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入团、入党。”

  几天以后,淮海收到曙光一封来信,他请示了指导员以后,回了一封信,说领导找他谈了话,叫她以后千万不要再给他写信。但曙光又接连给他来过几封信,他没有再回信。然而,那些信封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还是强烈地撩乱了他的心,尽管信中充满着大胆、炽热的语言,但最打动他的是那句“亲爱的淮海”这句话,他仿佛听到曙光在轻声呼唤他,他从这称呼里感受到了她对他的真挚、深沉的感情,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亲切地称呼过他,就是周玲也从来没有。她那双不加掩饰地看着他的目光,常常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已无法不想她。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春风从窗口吹进来,撩动他的心怀,月光脉脉含情地照在他的脸上;他常常彻夜不寐…… 一天,他们正在操场上操练,只见从北边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兵,全排的目光,立即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方向。淮海觉得好像是曙光。走到近前,果真是她。曙光朝操场上的队列看了一会,然后往营部卫生所走去。淮海多少天来强抑制住的对曙光的思念之情,一下像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操练结束后,他一人还在操场上来回转悠,眼望着卫生所的方向,但看不见曙光出来。他踌蹰再三,便往卫生所走去。曙光在卫生所里,身旁是卫生所那个流里流气的牛医助和一个姓秦的护士。牛医助一见淮海,原本嘻皮笑脸的脸立即板了起来,问:

  “你来有什么事?”

  淮海拉起裤脚,露出有些红肿的脚脖说:“脚扭伤了。”

  牛医助对秦护士说:“给他擦点松节油。”

  曙光在一旁说:“你再给他几张膏药。”

  牛医助打开药橱,拿出一包膏药,从里面拿出一张递给淮海,说:“给,没有了,全给你了。”

  曙光说:“你把手里的都给他。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淮海治完脚后,曙光站起身,对牛医助说:“我走了,时间不早了。”一边看了淮海一眼。待曙光和牛医助走出门,淮海也跟着走了出去。卫生所门前的那条小路,向东不远,分为3条岔道,一条往北,通向营区,一条往东南,越过一个小桥,通向营部,还有一条是羊肠小道,往西南通向山里。曙光站在3岔路口转过脸看着淮海淮海摆动了一下脑袋往西南方向做了个示意,两人就一前一后沿着往西南的小道朝山里走去,爬上了一座长着茂密竹林的山岗。

  曙光问淮海:“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淮海说:“我们的事,领导全知道了,指导员找我谈了话,我已向他表了态,因此我不能再给你写信。”

  曙光说:“你就那么害怕吗?我看出来了,你心里还是没有我!”

  淮海说:“我的亲爱的曙光同志,你错怪我了,你知道我想你想到什么程度吗?都快想出病来了——我是想不能和组织硬抗。”

  曙光脸上立刻露出幸福的笑容说:“你说的是真话?我们可以暗中通信嘛。”

  淮海说:“我们寄信,都是连部通信员送到营部,由营部通信员统一寄。他们拿到我的信,马上就会把信送给领导。”

  曙光想了一会说:“你可以直接到水电站去寄呀。”

  淮海说:“那也不行,信寄到团部,你们领导一看信封上寄信人的地址,就会发现的。”

  曙光又想了一会说:“这样吧,你信封上寄信人地址,就定‘军区后方医院宋曙云’,那是我姐姐,不会有人怀疑的。”

  淮海说:“但是邮戳是‘响洪甸水电站邮电所’啊。”

  曙光说:“没人会注意邮戳的。我寄给你的信,也可以这样,寄信人写你家的地址,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

  淮海说:“这样也行。但我们写信不能太勤,我父母要给我写信,我姐姐也经常给我写信,还有我的同学、朋友,信多了也会引起怀疑的。你知道吧,在我们那里,家信多了是要受到批评的,说你在部队不安心。要影响进步的。”

  曙光此时露出了笑容,说:“知道。你是怕影响你的女朋友给你来信吧。放心,我不会全抢去的。”

  曙光这句话,像针一样,将淮海的心刺了一下,他觉得他做了一件很对不起周玲的事。

  曙光又说:“我们倒成了搞‘地下工作’了。我在四0八部队时,有两个战士谈恋爱,就是把信夹在小说里传递。”

  “四0八?”淮海记起路指导员曾说过她原先是在军区机关门诊部,她可能说的就是自己吧?他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曙光摇摇头,说:“没有,但我有一个心上人。”

  “是吗!”淮海心中不觉生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在哪?”

  曙光说:“我一直有一个心上人,他是谁我不知道,模模糊糊,就在祁连山、天山、贺兰山、太行山这些让人神往的地方等着我,我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会遇着他,他在那里等着我, 果然,到大别山半年还不到,就遇到了你。一见到你,我就认定,这就是闯进我心中多年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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